這次在西餐廳。
刻意選在必須小聲交談的地方,是母親一貫的作風
--無論做什麼事要有目的。
在這種必須保持良好禮儀的場合,低調也十分重要。
飯桌上輕聲細語的交談,輕鬆愉快,飯前或飯局中不可談及令人喪盡食慾的話題。
她的目的很簡單,想看我是否能沉住氣,不亂使孩子氣。
享用正餐時,我們隨意扯不著邊際的話題。
工作上發生的趣事也好,學校社團的事也好,直到正餐結束,送上點心為止。
母親不是我擅於應付的類型,必須小心回答她的問題。
只要她不認同的,無論說什麼皆聽不進去。
因此,向她報告升高三後的打算,在今天之前沙盤演練許多次,
推出她可能的反應,如何說才能通過她那關。
意外地,也在期望內,她只淡淡地回我一句:
「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
隔天星期一早自修,將作好的課堂筆記交給負責影印的同學,後者突然問起有沒有聽過美風藍的歌。
腦內警鈴大響。去簽唱會的的事被發現了嗎?
「之前午休播的那首嗎?有啊,你們放的那幾次。」還有書店三次、隨身聽每天四次,外加簽唱會那次。
「嗯……對對,就是那首,妳覺得如何?」她不死心又來顆直球。
「……有什麼想問直接問,現在是早自修時間喔,水無月同學。」直視她的雙眼說道。後者忍不住後縮,仍硬是擠出她的疑惑。
「那個……岡野同學……我想這張是妳寫的吧?」
話畢,水無月遞出一張熟悉的紙,沒有註明誰寫的。
僅僅瞥一眼,便認出是我上個月投入箱子的無聊推論綜合體。
「這個喔,只是那天午餐時間,你們的爭論音量大得我不得不聽進去,聽說每個人要投票,我對這沒興趣,隨便綜合大家的看法。」
是的,我對美風藍的性別沒興趣。雖然用技巧模糊重點有點卑鄙。
水無月沒想到我乾脆承認那是我寫的,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可是……妳不覺得藍殿下的聲音很美嗎?」她似乎無法接受我的答案,忍不住拉高音量,無論有意無意,成功引來全班注目禮。
聞言,我挑了眉,冷淡回道:「別太超過,水無月同學。」
聲音美是一回事,但是,在下無意願變成您們口中的八卦。
一傳十,十傳百,傳到事實都扭曲了,整間學校以為,二年四班岡野凪同學是個喜歡美風藍卻不敢說的悶騷傲嬌。
(當然,我不認為這是傲嬌表現,傲嬌的定義都被後來的人扯偏了。老話一句,少管我的私事)
她嚇得往後退。
為何這種反應,有這麼可怕嗎?
啊,她大概想起高一的事,害怕觸怒我。
坐在隔壁的同學趕緊站起來扶住她,囁嚅著,只不過問一下……
不想理他們,逕自坐下打開下堂課的課本預習。
這種沒營養的確認很無聊。
要嘛你們自己摸摸鼻子走,要嘛休怪我無情,不過,大概不會像高一那時直接公開處刑。
那是高一開學一個月後的事。
人類很喜歡分類自己,只要與自己不同的人,會想盡辦法找人聯手排擠。
不追星的我,在班上自然十分顯眼。
我與班上的人,彼此的興趣擦不上邊,自然沒什麼話題可聊。
常言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起初,雙方僅以同學關係禮貌性打招呼,沒有在討論課業、分組活動刁難我。
直到有天,有人發現我的筆記淺顯易懂,想借去影印(不是現在負責影印工作的水無月)。
不在乎考試名次,借出去有何不可?即使印給全班,說是她寫的,我也無所謂。
大概看我不吭聲,以為好欺負,漸漸露出本性,威脅我,必須照她的話做,否則要我好看。
一開始,僅拒絕借她筆記當作警告,那人沒搞懂我的意思,進一步聯手班上的人整我。
我只好,將她的桌子丟下樓,砰--
肯定全校聽得很清楚。
受害者會成為眾人焦點,無論是誰。
事情就這麼解決了。
恢復到之前的和睦相處……外加借東西基本的禮貌與尊重。
水無月她們仍不死心,說著我沒聽美風藍的歌,居然猜到是男的,並嚷著為了我去演唱會確認美風藍的性別等等。
莫名其妙。
不知怎麼回事,愈來愈多人加入……
喔,我懂了,他們的確很想要有個幫他們弄到美風藍的情報的人呀,不過你們最想要哪個呢,尤其這個時期。
「請別打擾我念書,謝謝,除非你們不想要筆記了。」我翻到下一頁,撐臉頰說道。
「嘖……」吵雜聲變成不滿兼不甘心的咋舌聲。
忽然,一把宏亮女聲傳來,「好了,現在還是早自習,不是下課,大家回座位回座位。」
聽到副班長的催促,那群人就這麼散去。
一股成熟女性專擦的香水的香味靠過來。
來幫那群傢伙說話,勸我別介意嗎?副班長。
耳邊響起她的呢喃:「等會午休陪我去頂樓,好嗎?」
身為班上最有影響力的副班長約我去頂樓。那裡,不會有外人打擾。
彼此既不熟,一學期交談次數扣掉課業討論、團體合作,用五根手指算得出來。
對於她想做什麼,一點不感興趣,倚靠在欄杆上,眺望遠方風景。
「凪,轉學後,副班長這個位子交給妳了。」
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並親暱直呼我的名字,忍不住皺眉。
「……是嗎?」我冷漠回應。
「哎,妳真是無情。」
「大概吧。」我只是照著自己的步調走。
「抱著點希望期待妳會問我為什麼,結果還是這樣呀。」
不見我回應,她嘆口氣。
其實,能理解她找我說轉學的事,她的那群死黨若是知道,即使想幫她隱瞞其他人,她們對副班長的態度也會異常明顯。
「……轉學後,需要筆記的話,我另外電子郵件妳也可以。」
我看向她。她愣了下,輕笑道:「……呵呵,妳果然是個好人,什麼都躲不過妳的雙眼。」
「好人什麼很無聊。」
「哈哈哈,」她淑女地遮著嘴巴笑著,「他們不幫我拿沒關係,因為我要去追夢了。」
「追夢?」
「是呀,我已經通過早乙女學園的入學考。」
早乙女學園……是早乙女事務所專門培養新人的學校。
「那是怎樣的學校?」我裝作沒聽過,問道。
「培養偶像的學校喔,很棒吧,競爭率200倍。」
競爭率200倍……太驚人了。
她大概為了接近美風藍考進去吧?
做到這種地步不禁讓人佩服她的毅力和勇氣。
要是被狂熱粉絲知道,她肯定會被整得很悽慘。
「嗯,他們知道嗎?」
「還沒,我想結業式那天再說,雖然這樣很不夠朋友。」
「到時可能會大混亂。」
「是呀,所以需要妳接手副班長,到時班上只剩妳可以鎮住他們。」
「以局外人的身份鎮住他們?呵呵。」乾笑回應她,「不了。」
「欸欸,我認真的喔,開天闢地的岡野同學是個很厲害的人,我一直知道。」
少拿伊邪那岐調侃人。(註)
「哪方面?」我順著她的話問道。
「蒐集情報呀,妳在書香社不就是情報通?很受自家社員尊敬,就連學生會也很滿意妳。若妳也追星,會是個不能大意的對手。」
「是嗎?爭這種事看不出有什麼意義。」
她無奈笑道:「岡野同學真的人如其名,風平浪靜,從容得不可思議。」
「過獎了,星野同學,守好本分而已,妳才厲害吶,無畏拋棄妳有的一切圓夢去。」
接下來的一年沒發生什麼要事,簡單交代下。
直到結業式結束,星野依舊沒有說出轉學的事,直到她的死黨約不到她出去玩,直到打聽到她低調搬走了。
星野離開後,那群是她朋友的人,很快適應沒有她的日子,無論腦袋或藏在胸口的心。
升高三後,將書香社社長位子交給學弟。
不再去補習班上課,取代的是打工。
晚上選個幾天去店長那幫忙,並學習經營書店。和母親協議好,大學學費和生活費自己打拼。
(店長聽到家母答應,高興得又超越常理鬼吼鬼叫了……)
關於美風藍簽唱會前突然出現幫助我,只想到很自戀又不合邏輯的可能。
大概因為店長把我供出,事務所那邊把我的名字告訴美風藍,順便附上照片。
不管怎麼想,實在很蠢,很快放棄了,專注在追蹤他的相關情報。
想了解一個人,從他的言談和舉止開始。
只要有他的節目,無論電視或廣播,必定準時收聽。
無法的話,找店長代錄,那是他出賣我的精神賠償。
至於簽唱會後的演唱會,一場也沒去。
『希望以後還能在演唱會看到妳』
美風藍握手時說過的話。
抱歉了,無法馬上達到您的期望。若是順利按照計畫走,或許考上大學後,至少會努力克服身體的不適,參加一次您的演唱會。
所以,今年演唱會不缺我這個粉絲吧?
而且,您的出現如小王子突然,主動幫我瞞過同學,這點真的真的超過了。
就這樣,一年過去後,迎來了畢業及嶄新的大學生活。
開學前的某個假日,在倉庫點貨時,店長沒來由要我出差,
--代表書店參加記者會。
註:伊邪那歧(イザナギ)是日本神話中開天闢地的神,那歧的發音ナギ和岡野的名字「凪」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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