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0日 星期六

【薄櫻鬼/齋藤BG】空.草6-1 玩家已死

  「唰——」

  道場的木門猛然拉開,所有人看向粗魯打亂練習秩序的始作俑者,只見後者九十度鞠躬,簡短地說了「抱歉來遲了」,快步踏入道場。那人換好裝備時,正好大家結束練習,直接開始對打比試。

  那傢伙,是前田一,中野川崎一度扮演的對象,結果在他的腹部留下可怕的刀疤。任務一開始就明說可能會要了他的賤命——他的命,是山崎幫他藏匿的、保住的。

  「啊——啊——面!」「胴——」

  「呀——手!」「面——」

  「胴——」「手——」

  「面!」「胴!」

  「胴!」「面——胴——」

  以外人來看,是一場沒什麼看頭的學生對練。但,前田從開學以來,只有挨打的份,此時此刻竟然快速解決女子組五人,尤其在最後對上雪村千鶴時,以面加上退擊胴結束比試。

  中野很快覺察她的不對勁:那黝黑的外表不同以往浮躁,沒有散發存在感強烈的幹勁,反倒中規中矩地奪去對手兩分、完成每一次擊打的殘心,就連上個月進入全國女子組前八強的雪村,也無法在她那取得一分。她看起來就像……純粹為接下來和男子組的比試暖身。

  真是過分呀,那女的,沒把敵人放在眼裡。中野心裡嘀咕,額上冒出一顆顆冷汗,他好似看到披著前田一外皮的陌生人。腦裡快速更新仿效對象的資料,她,不愧是上層看中的異樣存在。他開始期待,前田會如何過關斬將,得到繼續留在劍道社資格。

  如果,她不是風間家的人,就好了。

  這時,木門拉開的聲音再次傳進滿是汗臭味的道場,聽起來拉門的人特別節制力道,沒有想打擾劍道社的對打比試。脫鞋鞠躬入內的是棒球社的副社長石垣英太,關東建築業界大亨的未來接班人。

  接著,門口先是有個人影探頭晃腦,觀望了好一會,學前面的石垣脫鞋鞠躬入內——喔,這傢伙,是那個不長進又神奇當上大阪新聞業界的接班人選之一,田徑社社長荒川先木,被山崎說是自挖火坑跳的笨蛋。

  「打擾了。」最後,學生會的天霧九壽拉上木門,比起前面先進去的兩人,那身武者的氣息完美融入這間道場氛圍。

  中野的餘光沒錯失隔壁井吹龍之介的失落,後者垂眼微微鬆下備戰中的雙肩,然後猛力搖頭,打起精神戴上頭罩,提著竹劍上場。

  前田連戰五人,和種子選手井吹相比,照理說處境不利。不過在場大部分人可能不會這麼想。

  「你覺得他會輸,對吧,中野。但我不這麼想。」沖田副社長站到他身旁,彎起貓嘴。

  「麻煩請副社長賜教了。」中野恭敬地說,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前方,前田和井吹兩人正彎腰十五度敬立禮,直視彼此雙眼。

  「井吹跑來給我教訓一個月,雖然老是哇哇叫,某些方面倒進步不少。好比,這個——」

  井吹偏頭閃過敵手發動攻勢的正擊面,接著又連續躲開前田的追擊。

  「全部都是針對小田的擊打習慣指導的唷,讓他的身體記起、自動迴避掉。」

  「有著社長親自指導數個月的基礎,加上您的魔鬼訓練,確實苦了前田。」中野微微頷首,心裡卻想著,這人真是惡劣呀。

  「喔?看來你是站在小田那邊的吧?」

  「他們倆有著決定性的不同,不管是誰,只要知道前田的竹劍的玄機……」中野沒有給予正面回應,說到此,便打住不語。

  那把竹劍,是高中男生專用的尺寸規格,480公克重,比女生專用的多出60公克重。是前田私下拜託齋藤允許她使用,並且不要告訴其他人。

  沖田吃驚地打量比他早入組織的前輩。光是見識他喬裝成前田,外貌和舉手投足達到將近百分之百神似,就令他敬佩不已。要是問他怎麼看出來,不會給予正面答覆吧。

  「就是你想的那樣,所以說,龍之介至少不會輸得很慘。」沖田的話甫落,比試剛好結束。

  中野這才回視沖田意義不明的笑容,這名高大魁武的後輩。他默默吐槽,故意炫耀他將井吹調教得很好,實際上站在前田那邊的人,才是沖田吧……話說回來,沖田也想著同樣的事情嗎?那聲調愉悅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若說井吹龍之介擅長防禦,那前田一便是攻守兼具,並且多了一項井吹沒有的東西,那東西會附在出入過那個世界的人身上。因此,井吹龍之介完全敗陣,並得到無法退出劍道社的懲罰。

  「啊,可惡!為什麼不肯來看?我是為了什麼犧牲暑假苦練的?」井吹完成最後的敬禮後,竟舉高手,怒摔取下的面罩。

  說時遲,那時快,前田俯身衝上前,滑壘般地跳離地面,以空著的那隻手接住差點落地的面罩。井吹嚇得倒退好幾步,當他回神時,自己早已癱坐在地,被前田用竹劍直指他的喉間:

  「井吹龍之介,你要感謝齋藤隊長還在這裡。」一字一字吐出的冰冷的警告和面罩同時落在井吹身上。只見她深深吸了口氣,將散發的殺氣,淡化於完美的收劍姿勢中——和休學前那笨手笨腳、什麼都做不好的模樣相比,前田一此時此刻,形成令人難以忽視的存在。

  「中野,去幫井吹一把。」齋藤社長的命令一傳入耳裡,中野連忙上前將井吹架離到一旁。他來不及猜想前田聲音中的壓抑緣由,就換他成為前田的對手。

  

  啊啊,這個學長的身手真不賴,如果和第一世的隊友打起來,會很有看頭。

  嗯?那傢伙是四班同年級的吧?動作和某隊友幾乎一模一樣……

  哇哩咧,急著打過來是想找死嗎?簡直和第二隊的隊員沒兩樣嘛。

  自從對上男子組,每換一個對手,前田的腦子就狂下各種亂七八糟的評論,妄自把他們和她第一世在新選組遇過的人相比較。沒辦法,因為手上拿的不是木刀,學校道場不是戰場,少了麻痺嗅覺的血腥味,前田不自覺多了那份邊評比對手、邊比試的餘裕。

  她深深感受到渾身熱血沸騰,每一次得分的擊打清脆聲,竹劍和護心傳來的震動觸擊感,還有俐落又懷念的擊打軌跡,激起她好戰的慾念。她的小宇宙幾乎快爆炸了!就算這一世不是男兒身,沒有男孩子強壯的身軀,至少那二個月在青森的魔鬼訓練真真切切地回饋在今天的存留考驗上。

  這次的第五世,她只繼承了前四世的記憶和傷疤,劍道技能永遠從零開始。沒有第一世強壯又反應迅速的身軀,她再怎麼揮劍都只是個被人踩在腳底的菜逼巴。現在總算能揚眉吐氣,甚至開始嫌起手上這根竹劍太輕,和武士刀同重的木刀才是王道呀!

  真不想感謝風間千景特地派人訓練她。不過,她不敢說風間這個決定多此一舉,若少了風間家的助力,她只會成了土屋醫生的治療兼實驗對象。誰教她這一世成了風間家的遠房親戚……不對,不只這一世,思及此,她無法克制地以刺喉擊飛連話都沒說過的二班學長。

  解決掉女子組五人、男子組其中四人時,她的眼睛快被滿頭的汗水鹹死。頭巾承載不了的汗水,直直奔流她的雙眼。靠著那二個月被逼著習慣適應,她勉強撐開眼眥,搭配磨練出來的身體直覺,逐一化解敵手的攻勢。

  忽地,雙腳一個踉蹌,來不及閃過那支竹劍,被對方以逆胴拿下一支,變成一比一平手局面。她重新調整中段構持,咬緊牙關趕在時限前以伸擊面拿下第二支,避免了延長賽的吃力局面。

  敬禮完後,她稍稍喘了口氣,卻被道場與護具上濃郁的汗臭味嗆得狂咳嗽,幸虧作為裁判的平助學長還有點人性,來個中場休息十分鐘。她不像其他人散在各個角落和同伴交換心得,反倒自己默默地拿起瓶裝水,澆熄喉嚨間的灼熱感。山南醫生說,她體內的羅剎毒清得——

  「前田。」沉濁的男聲和褪去襪子的赤足靠近,她警戒地抬起頭看過去。一對上那人的雙眼,她倒抽一口氣,抓起甫放下的竹劍,以劍尖對準對方的喉嚨。

  「……明白了,我會看到最後,對於之前那件事……我的回答不變,只有遺憾,沒有愧疚。」那人領悟前田的無言戒備,穩重的語氣驟然轉為冰冷:「石垣家不會再對風間家出手,包含他們庇護的蟲子。不過,我一定會帶走一個人。」

  「你聽好,」前田毫不猶豫以同輩語氣回大她兩個年級的學長,「上輩子的債,我早就代替前田家償還乾淨,你欠我的,我會謹記在心。」

  「謹記在心?」前田一總算以尖銳的態度回應他,是因為她不再是他的下屬了吧?這樣也好。他滿意地勾起嘴角,視線快速掃過前田穿著護心的胸前,「總有一天,妳會如願以償。」

  前田聞言愣住,然後眉頭擰成川字,她不笨,聽得出石垣英太學她口吻譏諷她。就在她決定要用刺喉扳倒他時,驀地,一隻大手輕輕壓下她的劍尖,午夜藍的背影使她的戰意瞬間矮了半截,她抿了抿嘴收起竹劍,毫不客氣地瞪著石垣。

  「前田,沒妳的事,去旁邊好好休息。」見前田表現算是乖順,齋藤便放過了她。

  「是,隊長。」前田似乎察覺齋藤的用意,鬆下緊繃的嘴角,馬上到另一個無人的角落,靠牆坐著休息。

  劍道社社長齋藤一,果然如傳聞,唯獨他能制伏那匹脫韁野馬。石垣一直覺得,齋藤與前田不是表面上的從屬關係簡單,比起外界謠傳的曖昧,他偏向「責任感」這個說法。

  「石垣學長,你的目的如果是想擾亂前田,不用在她身上白費心思了。」

  「抱歉,太習慣挖角人了,哈哈。」長期曝曬在太陽下苦練棒球的粗獷的臉,笑起來多了一份憨厚。不認識他的人,會以為他是老實人。

  「對了,我正好有個情報,齋藤,你會很感興趣。」石垣接著壓低音量,只讓學弟聽到。

  齋藤不動聲色地回視,等待他說下去。

  「前田一曾經是我的人,她沒跟你說過吧?這個情報是你們監察組查不出來的。」

  光是這個情報,就足以害前田的身分更加複雜,同時是風間家的人,現在又多了石垣家?齋藤思忖著。目前機關和石垣組相敬如賓,井水不犯河水。先不論前田是石垣英太的什麼人,這位棒球社副社長的目的是什麼?

  「你想說的是這個嗎?」齋藤那雙湛藍色的眼眸,平靜如湖水,卻深不見底。

  「當然不只這樣。你知道的,我不愛欠人人情,如果你用得上這個情報,我以後不用欠前田了。你們劍道社有木刀吧?」

  

  「去脫掉護具,改換成木刀比試。你們有異議嗎?」

  齋藤話一出口,道場內一片嘩然。使用木刀認真打起來可能會出人命。光是被竹劍打中沒有護具保護的腰部,輕則留下瘀青,重則骨頭出現裂痕,何況是以公斤計算的木刀?

  武藤柊扯開嘴角,傲慢的笑意連帶瞇起暗紅色的雙眼,不客氣地打量一旁聽令的直屬學妹。「當然沒有,我還在想什麼時候可以派得上用場呢。」

  他巴不得馬上剝了前田一的皮。如他預料,這個不男不女的小子嚇得不輕,雙眼睜圓、嘴巴張大了。但是——

  「沒有。」前田吃驚的臉龐倏地變成冷漠的臭臉。她脫下護具,將它們整齊地放在道場一隅。

  那些和前田比試過的,或是觀摩過她比試的,無不等著她被狠狠教訓。

  有的不甘心前田拿比較輕的女子組專用竹劍,用了少少的力氣擊敗他們。

  有的不滿,一個吊車尾的傢伙,憑什麼資格可以早他們一步先碰木刀,對他們來說,能碰木刀代表實力受到上面認可!

  有的想看她出糗,因為呀,薄櫻道場的木刀可是比照真刀的重量特製的,為的就是實戰訓練。只摸過女子組專用的竹劍,木刀是她弱女子可以碰的嗎?

  少了護具的防護,頓時一身輕的前田,面對四面八方投射過去的敵意,在接過木刀剎那,勾起令人難解的神清氣爽的笑容。

  「我也很想和武藤前輩較量較量,到底誰會先倒下。」妄語輕易地溜出女孩口中,深棕色的雙眸閃爍無所畏懼的光芒。

  「噗哈哈……咳咳——」
  「喂,笑太大聲啦。」

  嘲笑聲和刻意的粗糙掩飾竄進她耳裡,只見她左手提著木刀就定位後,愉悅地對噪音來源道聲謝謝,嚇得那些人征住,心虛地移開眼神。

  對面的武藤冷哼一聲,「妳還是很會裝模作樣嘛。」

  那張紅潮尚未退的臉龐,笑而不答。

  身兼裁判的藤堂深深看了前田一眼,然後對著場下擔憂的雪村千鶴眨眼,示意她不用擔心前田,要是有意外,他會阻止的。

  「……優先拿到對方一支的人就贏了。這只是比試,不是要對方的命,都聽到了吧?」

  「「是!」」

  「還有……」銳利的藍色視線射向藤堂,他硬生生吞下對學妹的擔心,改問:「有什麼問題嗎?」

  然後心裡默默吐槽:阿一你對小田的嚴厲大家都懂,可是沒必要送她去死吧?要是情況危急,他這裁判一定會出手干預的。關東那不就有一間學校的學生,單單自我防衛,用木刀把十幾個暴走族打到重傷住院啊(還被判了過度防衛,遭到禁賽哩)!

  就在藤堂要判比賽開始時,一陣怒吼轟得所有人耳鳴作響:

  「你們腦袋有問題嗎?蛤?叫一個戰了十人的PK種子選手?!他媽的我這個外人都看得出前田快累死了——前田妳閉嘴,跌倒是體力透支的警訊!啊~~受不了妳了呀~~~」

  荒川先木臉紅得像烤熟的蝦子,原地蹦蹦跳跳,道場霎時沉默下來,滿是他的跺腳聲——咚咚咚咚咚——

  但沉默只維持三秒,此起彼落的嘲諷很快回敬荒川的自以為是:

  「蛤什麼?你誰呀?大聲就了不起?」
  「是在說我們卑鄙吧?不去照照鏡子,就想刮人鬍子。」
  「不懂劍道的人,果然都是笨蛋呢。」
  「有本事的人才有資格留下,難不成喪家犬都像你只會吠、不敢咬人?」
  「社長,我們可以『請』他出去嗎?」

  「不用。」只見齋藤瞟了田徑社社長荒川先木一眼,給了精簡兩字回答。他們摸不著頭緒,心想著,到底是要他們忍忍?還是待會他會親手把那白目扔出去?

  至於被荒川點名的當事人、立在道場中央的前田,若是平常的她,可能腦內咻地竄出反對結婚的場面,自顧自將所有人配入合適的角色,比如藤堂是神父,劍道社男子組是男方親友,女子組是女方親友,石垣是伴郎,天霧是女方父親,荒川是笨蛋青梅竹馬,然後武藤學長是——呸呸呸——打死她也不會跟這混帳結婚,即使他們有擁吻過……那是躲避敵人追殺的戰術、戰術、戰術……

  然而,此時此刻,前田卻一反往常,握著木刀的她,不但沒有一絲雜念和慌亂,倒是扭頭嘻皮笑臉地詢問雙手環胸的天霧九壽意思:「天霧學長,可以吧?」

  天霧閉眼回道:「只要不違背族規,妳想怎麼做,我們不會攔妳。」

  一得到天霧的允諾,前田收起笑臉,轉瞪視荒川:「這麼想和我比劍術,下一場絕對奉陪,荒.川.先.木。」

  陡然低沉的聲調,如碎冰錐直直刺入荒川的心口,冷得他皮膚直冒一粒粒疙瘩。

  「不、不用了……」荒川連忙往後退,後背卻直接貼上乾涼的牆壁,他嗚啊一聲,跌坐在地,腦袋一片空白,久久才反應過來:剛剛是怎麼回事?他只是對上前田的眼睛,雙腳會瞬間沒力?

  啊,懂了,這是齋藤社長的意思吧?不用他們出馬,靠前田就能讓千里嘴荒川噤聲。前田真的是田徑社的天敵呢!

  對派系鬥爭敏銳的社員,想到更深的一層:威脅田徑社社長這爛事,學生會副會長親口說沒問題,自然會先怪罪學生會管教前田不當。

  「喔,妳的意思是我會輸給妳嗎?」武藤柊不耐煩的聲音拉回前田的注意力。他好像比剛剛煩躁?

  見前田默不吭聲,以為她不把他放在眼裡,武藤幽幽地問:「為什麼,你們姊弟長得很像呢?要是那天我沒休假醉倒在嬌滴滴的太夫懷中,我也可以對她怎樣吧?」

  「平助學長,我們可以開始了嗎?」前田似乎沒聽到武藤齷齪的挑釁,偏頭催促。

  「啊,抱歉抱歉,就和剛剛說的一樣……比照高中劍道比賽規則,木刀沒握穩掉在地上、超出場外等犯規累加到一支,會直接判定輸掉。」

  

  別看前田現在冷靜沉穩,沒有向武藤他爆衝,她在比試開始前,握木刀的左手可是爆筋了喔。武藤愉快地回憶著。

  他靠著一七五的身高優勢,和諸手左上段的構持,足足讓他看起來如站立的棕熊恐怖。可憐的前田,輕易進入他的攻擊範圍可是會被他乾脆劈開腦袋喔——前提是她要判斷得出哪裡是攻擊範圍。

  再不攻過來——武藤踏步快速縮短距離,襲向維持中段構持的前田。前田很快做出應對,驚險地擋住那支單手擊面,並用力頂回去。

  嘖,居然不是偏頭閃過,好讓身子被劈成兩半嗎?

  在比賽中,一般人看到擊面,會習慣偏頭閃過,讓竹劍落在非得分區的脖子上(或視情況往後仰,讓那一記落空無法得分)。但前田不是,她要嘛趁休學時受訓過,要嘛上輩子的身體有牢牢記住實戰的滋味。

  「胴喔喔喔喔喔呀呀——」

  可惜,她的動作比起前面幾場,開始變遲鈍了。這一記逆胴連碰都沒碰到他的左腰,就輕鬆格擋了。即使前田懂得抓住空隙,死纏爛打攻擊他,他皆能一一化解攻勢,隨時得分也不奇怪,只不過,輕鬆贏過她肯定很不暢快。限制一支分出勝負太浪費這把木刀的價值,沒那些亂七八糟的比賽規則,他會折磨她一番,再一口氣扒了她的皮。

  該怎麼做才能完美重傷她呢?

  另一方面,前田小心謹慎地觀察對手的動靜。她累得幾乎快張口喘氣,可是她不能這麼做,只要稍稍用嘴巴吸氣,就會被輕易讀出她的攻守,遭到攻破。她已經錯失主動攻擊的優勢,只能維持試探對手的距離,採取中段構持,冷靜等待下一波攻擊。武藤柊,不愧是第一世的仇家,打從她當時入新選組第三隊,就一直被他以前輩身分,拖去道場修理。

  是最清楚她會採取何種攻勢的前隊友。

  真是麻煩的前同事……

  「哈!手呀呀呀呀呀呀——」

  她不慌不忙擋下,兩把木刀激烈的撞擊聲迴響整座道場。

  武藤突然以木刀碰撞處當施力點,快速下壓橢圓的刀柄,死死夾住她的手,她吃痛地咬緊牙關,心裡問候他祖宗十八代,竟敢故意夾傷她的手,是要逼她掉木刀犯規嗎?

  她來不及咒罵完,武藤就猛烈撞飛她,卻沒利用體碰給她退擊面或退擊手,快速退後拉出一足一刀的距離,臉上漾著殘忍的笑容。

  前田勉強用腳穩住,腳下的地板發出「嘰咿」的摩擦聲,差一點,就要被撞出界限。不只想害她掉木刀,還追加推出場外嗎?這渾球,投胎轉世後,城府還是一樣深!倒是……每次靠近,就會先聞到濃濃尼古丁的氣味,她腦裡冒出一個想法。

  前田站穩剎那,武藤跨大步足、伸長木刀直刺她的喉心。她連忙開足向左一步扭腰閃過,揮刀彈開並破壞他的劍形,刀身迅速撲向武藤的頭部。

  「嚇呀呀呀呀呀啊啊——」

  可惜體力差距問題,讓武藤從她刀下側身逃過一劫。她沒有鬆懈下來,過身後拉開到交劍距離,右腳為軸心轉身維持住殘心,以中段構持直指敵手。她以為武藤會很快攻過來,但他好像在思考,是猶豫了嗎?那好,趁自己似乎稍微奪回主控權——

  「呀啦啦啦啦噠、胴!」她嘶吼衝上前,佯裝擊面好誘使敵人露出腰部,瞬間變換擊打軌跡——希望落空,不只和先前一樣被撥開,還遭到對方退擊手反擊。她急忙做出應對,讓木刀如蛇一般滑過襲來的刀身,卻無可避免被木刀無情擦過紅腫的右手。

  她咬緊牙關勉強握緊木刀,重心向後大步退開,擺回中段構持。武藤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大步貼近。

  「吼哦哦哦哈啊——面咿!」

  她奮力上前正面格擋住,偏偏事實殘酷:竹劍有劍鍔,可他們手握的木刀沒有!她不能用劍鍔扣住劍鍔,爭取短暫十秒的觀察時間,找出空隙攻擊。武藤不打算輕易放過她,將全身重量逐漸增加到木刀上,並用右手肘桎梏她的左手肘,讓她無法輕易脫身。

  他這麼想折斷她的手腕嗎?!渾球!

  前田的頭大幅往後仰,狠狠甩向武藤的額頭,不偏不倚命中紅心。

  頭殼碰擊聲在耳中清脆作響,場下無不傳出驚呼。但前田沒心思,也剩不多體力理會。她趁武藤鬆開她瞬間,退後施展退擊面,沿著敵人的中線,直直劈斬下去——

  「面嘿呀呀呀咿咿——」

  武藤的身體自然做出反應,偏頭閃過死亡重擊,木刀銳利削過他的右耳邊際,也紮實落在沒護具防備的脖子與肩膀連接面。他口吐白沫,如斷線人偶噠啦地昏死在道場正中央。

  等他醒來,絕不會承認自己因為那記頭槌,害得他措手不及、採取錯誤防守。他寧可歸因於自己的身軀和反射神經,在這個相對和平的時代鬆懈下來,又染上抽菸惡習——習武之人的禁忌。而前田一,那個從男的轉世成女的傢伙,恐怕還活在「真劍對決」的修羅道吧。

  「停止!」藤堂大吼,結束了這場木刀對決。

  他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武藤折磨前田的卑鄙手段,但是,既然強調比照高中比賽的規則,那兩人都要為自己採取的行動付出代價。勝者名不符實、自取其辱;敗者贏在強烈的生存意識。這是對大家最好的明眼結果,不會有人責怪前田的。

  「這場比試優勝者為武——」

  「前田一。」齋藤清楚的咬字聲蓋過藤堂宏亮的判決。

  所有視線集中在劍道社社長身上。

  「阿一,呃、怎麼這麼突然……」藤堂結結巴巴,不知該怎麼反駁。

  齋藤步行到武藤的身軀旁,以手勢指揮人將武藤搬上甫架過來的單架,送去山南醫生那。

  「在真劍決鬥中,只會玩弄獵物的人,總有天會被反噬。我們不需要這種會扯後腿的傢伙。三年三班武藤柊沒資格留在劍道社。」

  他停頓一下,冰冷的視線掠過在場所有人。

  「要是,誰對這個結果有異議,上前來跟前田比試一場。」

  他以右手拇指指著尚未解除中段構持、渾身緊繃待機的前田。

  道場安靜得連吞口水的聲音,都算得出來有幾個。這句話噤住了那些疑惑與異議。

  「很好。前田,」他看向額頭開始崩血的女孩,「妳也去保健室一趟。」

  熟悉又黏膩的血腥味爬滿整張臉,前田伸手抹了抹,手背湊近口邊——

  「既然前田家的獨生女在這裡證明了自己,嫡家沒有帶走她的理由。我正好要回去處理公務,前田就由我順路送去。失禮了。」天霧九壽此刻也到了前田的身邊,鞠躬抱拳、幫前田歸還木刀後,眾目睽睽下帶人離開。

  豪放的笑聲與掌聲劃破場下的沉默:「很好,非常好,這是場能入眼的木刀較量。你們壬生狼的水準就該這樣,哈哈哈哈。」

  棒球社副社長石垣英太非常滿意這個結果,他今天可真是滿載而歸:見識前田恢復應有的實力、當了學生會的公開發言的證人,還有得到他想要的人才。風間家不愧是最古老的家族,這老狐狸,很懂得利用人心了。

  當然,他不會忘了前田滿臉血的模樣,幾乎和五月競技場那名可憐實驗品的形象重疊,差在沒變成殘暴的白髮怪物。他當時也在場,所見所聞化成夢魘,整整纏了他三週。他總算理解父親要他觀看今天劍道社九月內部比試評鑑的用意。

  他幾乎想重重嘆息一番。是要遵守和前田的承諾,徹底斬斷藕斷絲連的關係,還是遵照家族利益呢?

  「石垣學長?再不吃,麵就會糊掉。」坐在隔壁的齋藤提醒道。

  「啊,說得也是,哈哈。」現在他們正坐在路邊麵攤吃晚餐。他抽出紙袋裡的筷子,將打在麵上的生蛋使力攪拌一番,再大口呼嚕呼嚕地吸麵。

  「真~美味呀~」

  「讓你請客真不好意思,以我的立場沒辦法接受這份好意,待會我們還是各付各的。」

  石垣瞧了瞧這個拘謹的學弟一眼,微微嘆氣:「真想念三年前的你,現在一點也不可愛了。」

  他和齋藤私底下的交情不錯,若不是礙於立場,齋藤不會拒絕他請客。見學弟沉默吃麵,他放棄勸說念頭,換了個話題:

  「噯,齋藤,你到底怎麼馴服前田那匹野馬?當她前世長官,差點被她折騰死,連個潛入新選組當間諜都辦不好啊……」


(待續)



【後記】

  這是唯一一次認真寫劍道對決的畫面,以後應該不會有了,應該吧。謝謝譽田哲也的《武士道》系列和蓋亞文化的清晰翻譯,也謝謝網路上各位前輩不吝分享劍道細節。寫木刀對決那段,居然產生了戀愛心情,真是神奇的自虐心態XD

  如果對第一話的前田去棒球社踢館有印象,這篇算是給了一個交代。


Q:井吹龍之介期待來看他比試的人,究竟是誰?
(1)家長會長芹澤鴨;(2)美術社社長;
(3)島原女中的小鈴;(4)劍道社指導老師之一的原田左之助

劍道專有名詞與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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