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06
每個孩子都會替自己的誕生編織一套神話,不管哪裡都一樣。你想要認識某個人嗎?想洞悉他的精神、心智、靈魂?那只要叫他告訴你關於他出生時後的事情就好了。你所聽到的不是真相,而是故事。故事才是最生動的事情。
《蛻變與心死的故事》,薇妲˙溫特著
(原 文:All children mythologize their birth. It is a universal trait. You want to know someone? Heart, mind and soul? Ask him to tell you about when he was born. What you get won’t be the truth; it will be a story. And nothing is more telling than a story.
-Vida Winter, Tales of Change and Desperation)
p.10
以 前他們老想找出我的把柄。他們做好了調查,把一小段真相藏在口袋裡來找我,選個適當的時候掏出真相,以為我會嚇得透露更多的事情。我必須小心謹慎,慢慢讓 他們朝著我要他們前往的方向走,利用我的誘餌,神不知,鬼不覺,輕柔地用一個更精采的故事吸引住他們。這是件精巧微妙的工作。他們的眼睛會開始閃爍,不再 緊握那些微不足道的真相碎屑,直到最後,真相從他們身上掉落,散在路邊,無人在意。我從來沒有失敗過。一個出色的故事永遠比一段破碎的真相還令人更眼花撩 亂。
p.11
告訴我真相
p.11
於是我就把我的事情告訴他們。其實只是簡 單的小故事而已,裡面沒多少內容,只是幾縷絲線編織成的漂亮圖案,這裡放一個值得懷念的常見基本花樣,那裡放幾片小金屬亮片,只不過是從我破布袋底下拿出 的碎片。這些瑣碎小故事多得很,有如從小說故事切下的布邊,又像沒有完成的情節,流產的角色,以及一些我從沒想到要如何利用的美麗場景。零零星星,東湊西 拼,接著只需要修剪邊緣,縫合末端,就完成了。又一篇全新的自傳。
p.12
我沒有告訴他真相。我怎麼能告訴他呢? 我告訴他一個故事,一個沒有創意而且情節貧乏的小故事。沒有閃亮亮的東西,沒有圓形小金屬片,只有幾片黯淡褪色的布塊,隨便粗略地縫在一塊,布邊的磨損任 由它留著。我告訴他的故事,是看起來像真實人生的那種故事,更準確的說,是我們想像中的真實人生應該發生的故事,但其實人生是另外一回事情。像我這種天份 的人,要製造出很像真實人生的故事,還真是不容易啊。
p.31
命運一開始是這麼溫和,這麼講理,這麼願意妥協,後來卻向幸福強行勒索殘酷的復仇,來做為結局。
p.50
人生是堆肥。
我 的人生,我所有的經驗,發生在我身上的每件事,我所認識的人,我的一切記憶、夢境、幻想,我曾讀過的每本書,所有的一切都被拋到堆肥上面。隨著時間流轉, 一切東西都腐壞成深色肥沃的有機覆蓋物,細胞的分解讓一切變得無法辨認。別人把這事叫做想像,我把這當做是一堆堆肥。有時我產生個想法,把它種植在堆肥 上,接著等待。我的想法在這些本來是一段人生故事的黑色物體上,開始吸收養分,為自己吸取精力。它發芽成長,往下紮根,抽枝生幹,一直成長下去,直到一個 美好的日子來臨,我寫出一個故事,或者寫成了一本小說。
p.55
我的書有開場,有過程,有收場,全都按照洽當的順序,當然,每個故事都有開場、過程、收場,關鍵在於要如何按照洽當的順序來排列這些成分。
p.56
精靈可能會要求男孩別許下第三個願望,因為那個願望會帶來不幸的結局。但是男孩一定會許下第三個願望,而精靈必須使願望成真,因為這就是故事的規則。妳要求我告訴妳三件事情的真相,那麼我就一定會告訴妳,因為這就是無三不成事的規則。但是讓我先反過來要求妳一件事情。
p.56
從此以後,故事情節不能再忽東忽西。從明天起,我會告訴妳我的故事,開場是開場,接著是過程,然後結尾是結尾,全都在恰當的位置,不可欺瞞,不往前偷看,不先提問題,不能鬼鬼祟祟偷看最後一頁。
p.58
人習慣了自己身上的恐怖之後,就會忘記這些恐怖對其他人來說會是多麼可怕。
p.89
雙 胞胎,總是在一塊,總是兩個人。如果在她們的世界裡,成雙成對是正常的,那麼其他人形單影隻,不是雙雙對對出現,在她們看起來,會像是什麼呢?老嬤嬤沉 思:我們一定看起來像是有殘缺的。而且她想起了一個字,在當下似乎是一個奇怪的字眼,那個字眼的意思是「失去部分自己的人」--截肢者。我們對她們來說就 是這個啊,截肢者。
當然,所有截肢者都嚮往圓滿的狀態。非雙胞胎的普通人追求他們的靈魂伴侶,結交情人,結婚。他們受到自己殘缺狀態的折磨,努力讓自己加入成雙成對的行列。
p.118
有好多還沒成形的角色擠在我的書房裡,等待著被寫成文字。這些虛構的人物渴望一段人生,他們扯著我的衣袖哭喊:『下一個是我!繼續寫!輪到我了!』我必須加以揀選,一旦選好了,沒被選上的角色就會安靜十個月或者一年,等待我完成了手上的故事,喧囂又開始沸騰。
p.119
在 這些寫作的時光中,有時我完成了一個章節,或寫完一個死亡事件之後暫停下來安靜沉思,或只是想找適切的字眼,我就會從紙頁上抬頭。我看見了群眾後面的一張 臉,一張熟悉的臉,蒼白皮膚,紅色頭髮,從容凝望的綠色眼睛。我太清楚她是誰了,但是見到她的時候還是會吃驚。她每次都趁我不設防的時候逮到我,她張了嘴 要跟我說話,但是這幾十年來,她太遙遠了,我聽不見她的聲音,而且每當我注意到她的存在,我就轉移視線假裝沒看見。我想,她沒有被我騙到。
p.129
兩個孩子跑著,一面朝對方猛撲急衝,兩人之間好像有條無形的細繩子綁著。他們不時轉換方向,突如其來改變速度,心有靈犀似地行動一致。他們簡直就是兩位舞者,隨著心裡同一首曲調起舞,他們是在同一陣微風裡飛舞的兩片葉子。
p.224
我沒出聲,同一個時間裡,我體內這個能幹的女孩燒開了水,取出適量的茶葉倒進去攪動。她把兩塊糖放進約翰的茶裡,我的茶裡是三塊。茶泡好之後,我喝了下去,又熱又甜的茶抵達我的胃,我終於停止了顫抖。
p.272
沒事的,會過去的。噓,孩子。妳並不孤獨。
噓,我瞭解,會過去的。
妳不孤獨,我在妳身邊。
p.277
死人去地下
p.297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就像每個人都有家人。妳可能不知道他們是誰,可能已經失去了他們,但他們依然存在。妳可能漂流異鄉,或者不想理他們,但是妳不能說妳沒有家人。故事也一樣。
故事不能棲息在沉默中,故事需要語言。沒有語言,故事就逐漸蒼白、生病,然後死亡,接著變鬼來纏擾你。
p.356
我 是個凡人,凡人無法記得自己的出生。等到我們有自我意識的時候,已經長得比較大了,但我們來到個世界的那一刻,卻是很早很早以前發生的事情,彷彿是發生在 時間的起源。我們像是戲院裡遲到的觀眾,努力趕上劇情進度,從後來的事件去推測開場的情況。我多次走到記憶的最邊緣,凝視邊界之外的混沌黑暗。但是,在記 憶邊界徘徊的不只有記憶,還有各式各樣的幻像居住在那裡。一個寂寞孩子的惡夢,一個渴望故事的心所借用的童話故事,一個充滿想像力的小女孩急著要對難以說 明的幻想提出解釋。不管我在遺忘的邊界上挖到什麼故事,我不會騙自己說那就是真相。
每個孩子都會替自己的誕生編織一套神話。
p.361
只有不在場的人,才需要為他們取名字
p.387
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悲傷,雖然每個人的哀痛不同,輪廓、重量、大小各異,但是悲傷的顏色對我們每個人都是相同的。
p.407
她來了,她走了。
從現在開始,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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