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敢說謊,回來我就剁了你。」
「是是。與兵衛不賣謊言,你們放心去吧。」
京都人說話損起來也是夠可恨的。
浪士中的一人上前對著與兵衛老板一拳打了過去,與兵衛摔倒在地。
「啊,給我去死吧!」
(中略)
「那些臭浪士要殺土方。」
京都人少有愛多管閒事的。與兵衛老板本來也是如此,但是剛才那一拳讓他怒氣勃發,一定要報仇才行。
於是,他向花昌町跑去。他要去報告新選組,儘管路途有半里之遠。
——〈二条河沙洲上的決鬥〉pp.2
土方:「我不知道什麼是挺幕。我只是一個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如果這也可稱作武士的話,我只想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像個真正的武士一樣去戰鬥。社會的變遷、時局的變化跟我沒有關係。」
——〈菊章旗〉pp.19
這期間,軍心發生了極大的動搖,隊員一個接一個地紛紛倒向伊東派。
夜幕降臨後,歲三悄悄問近藤有什麼打算。近藤沒有回答,只是用手敲了敲愛劍長曾彌虎徹的劍柄。
歲三點點頭,笑了。
若以筱原的日記風格描寫此時二人的對白,就是:
「沒有語言只有劍。」
——〈菊章旗〉pp.20
但是她和阿雪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過。歲三不願意這樣做。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佔有女人,隨之而來的那種寂寞感會比常人強烈無數倍。所以迄今為止,歲三經歷過的戀愛,不,還稱不上是戀愛,都是不幸的。
「像我這樣的男人,只有靜靜地和女人待在一起,看著她,才算是真正戀愛。」
——〈和阿雪在一起〉pp.22
「我也就寫一些垃圾似的句子。我這人既沒有詩情,也沒有詩才,有的只是熱血沸騰。我不會用華麗的詞藻作詩,我只會用自己與眾不同的行動來作詩。」
「那也是詩人啊。用自己的唯一的生命寫下唯一的一首詩歌。」
「聚集在京城的浪士,大概也是這樣吧。」
「新選組也是嗎?」
「是吧。但我不太清楚。」
——〈和阿雪在一起〉pp.25
這是以往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在和以前任何一個女人偷情的時候,歲三總覺得身上有第三隻眼睛在監視他、在批判他所做的一切,有時候甚至會冷冰冰地對歲三發號施令。
——〈和阿雪在一起〉pp.29
土方:「對任何事情都自信自負的人一般來說都會有點大意。我們倆都覺得自己很聰明,但是遇到不太高明的騙術反而更容易上當。」
——〈和阿雪在一起〉pp.31
土方心境平靜時,竟也是一個面容分明的美男子。個子高高的,眉梢嘴角端莊清曠,比以往的一代代旗本看上去強多了。
「土方先生可真帥呀。」
隊員嘴裡沒說出口,眼睛裡卻透著這樣一份驚奇。
——〈江戶日記〉pp.33
期間,歲三一直沒有露面,他就在最裡面的房間內,每天聽取隊員的匯報。
「您為什麼不見他們呢?」
有隊員問歲三。
「我不能見他們。因為我這個人太主觀,看一眼人家的臉,還沒有開口說話就先有了喜歡或不喜歡的印象。像我這樣的個性怎麼能選到好隊員呢?」
「原來是這樣。」
隊員們事後議論起來。
有人說:「他好像很了解自己。」
也有人說:「不對。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他這人為人挺有一套的。其實也沒那麼可怕。」
不知為什麼,這次江戶之行以後,大家對歲三的評價突然好了起來。
(中略)
如果這時有隊員善於觀察,也許他會說:「因為他單身一人,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女人,所以滿腔都是沸騰的熱血。不過最近可能有了女人,所以他開始了解每一個生命都是值得憐惜的。」 ——〈江戶日記〉pp.37
「(前略)近藤先生,你應該先將身上的汙垢洗去再說。」
「汙垢?」
「就是政治。你到了京城以後,了解政治的樂趣。但是政治是時刻變化著的東西,如果被它牽著鼻子走,新選組以後不知道會被迫改變多少回。男人是要有氣結的。這是亙古不變的東西。——我們,」
歲三一口喝光了已經變涼的茶,接著說,
「初來京城的時候,我們完全沒有幕府、天皇之類的概念。一心只想成為攘夷先鋒。僅此而已。但是,後來,我們和會津藩、和幕府有了淵源,不自覺中就向他們傾斜了。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樣是我們無法預料的。但是如果我們現在背叛他們,那麼作為男人無疑非常失敗。(中略)那麼你應該知道歷史是變化的。永遠不變的是在不同時代裡,堅守節義的時候,新選組應該成為一個節義的集團。(中略)就算戰鬥到最後,只剩下一個人,也絕不背叛德川家。」
——〈劍的命運〉pp.46
——正因為他們是愚昧的,所以一旦了解事物的道理,他們就會比常人更加感動。
伊東非常得意。
——只可惜土方不在場。
(中略)
——隨著時局的變化,這個愚頑不化的人也不得不離開了新選組了吧?他一定是無顏與我——曾經預言過當下時局的人同席而坐。
這個愚頑不化的人此時正一動不動地藏在伊東回駐地的必經之路——崇德寺門外的背後,雙眼瞬也不瞬。
——〈劍的命運〉pp.47
在這裡設下埋伏,一舉殲滅脫離同盟的叛逆,這是歲三的戰術。用敵人將領的屍體作誘餌來設伏,如此殘忍無情的戰術。沒有幾個人能作得出。
他沒有把伊東當成一個人。
歲三對這個把自己的傑作——新遠祖——搞得差點散伙的元兇已經憎恨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對他的餘黨也懷有同樣的憎恨。
「他們很快就會來的。我們要把他們統統消滅,絕不手軟。」
——〈劍的命運〉pp.48-49
「為劍而活的人終將因劍而死。」
歲三突然想到了這句話。
——〈劍的命運〉pp.51
「對於日暮西山的幕府來說,新選組現在是一支最強大的武士隊伍。像我們這樣的組織,目前最好的做法就是以靜制動。可是這個組織的最高首領卻親自跑到幕府和各藩要人那裡不知輕重地議論時局,難道他沒有想過這樣做只會受到輕視嗎。」
——〈急轉直下〉pp.54
「所謂劍,是工匠為了殺人的目的而製作的。而劍的性格、劍的目的都很單純。與兵書上寫的一樣,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打敗敵人。」
「嗯。」
「可是,你看,看看這種純粹的美。劍比美人更美。看到美人在眼前,心情不會緊張。可是一把劍所擁有的美卻會熔化男人的鐵石心腸,並緊緊抓住男人的心。所以目的必須純粹,思想必須純粹。新選組只能為氣節而存在。」
——〈急轉直下〉pp.56
「孫子說,」
歲三敏捷地收起劍,
「侵略如火,其疾如風,不動如山。」
——〈急轉直下〉pp.57
「我現在能像近藤那樣左右搖擺嗎?迄今為止,我為了維護新選組這個團隊,手上沾了多少自己人的血啊。芹澤鴨、山南敬助、伊東甲子太郎…‥他們都死在我的手上。我為什麼非要殺他們呢?他們在受死的時候,個個都像真正的男人這樣勇敢面對,不曾猶豫片刻。而現在,如果我在這裡搖擺不定,將來又有何面目到地下去見他們。」
「男人的一生——」
歲三又說,
「是為了創造美,創造自己人生中的最美。我堅信這一點。」
——〈急轉直下〉pp.57
「青春已逝。——」
這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對於新選組的每個隊員來說,京城成了永遠的青春墓地。對於這個都城所有充滿熱情的回憶就要在今晚徹底埋葬了。
——〈急轉直下〉pp.62
「他信中說就不來道別了,他要像個真正的武士一樣不要纏綿,要斬斷兒女情長,要勇敢奔赴戰場。可是再往下看,信中卻又說如果見到她,可能會瓦解自己的決心。」
那是阿雪第一次看到歲三的手書,字寫得非常女性化,讓她大惑不解。
「難道這就是讓京都市民怕得不行的土方歲三嗎?」
她之所以會這樣想是因為信的內容。信寫得非常纏綿,相信女人也寫不出歲三那樣的綿綿情意。
「他絕對不是一個柔情的人,也絕對不是一個內心熾熱的人。可是他的感情竟會如此脆弱嗎?」
阿雪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出了歲三的脆弱,她想和歲三分手。
——〈在伏見的歲三〉pp.69~70
阿雪是歲三最珍惜的戀人,對歲三來說,她不是世俗眼中所謂的妻子或情人。
(中略)
如果當時有「戀人」這樣一個既簡單又貼切的詞彙,歲三大概可以輕易解答近藤的疑惑。
——〈鳥羽伏見之戰.之一〉pp.76-77
近藤這樣的英雄只能是順境中的英雄,只有在順境中,他才會成為英雄。只有在順境中,他可以發揮超常的能力,甚至可以兩倍、三倍於他的實際能力。
然而,一旦遇到頹勢,這樣的英雄卻會退縮。
一旦形勢對自己不利,腳下的土地開始崩裂的時候,近藤甚至連一個常人都不如。
「他就像一個風箏,遇到順風,會在風的吹動下飛得很高,甚至可以飛到任何地方。但是一旦風向改變,他就會掉到地上。」
確實,近藤是這種類型的人,但是這並不是說,你可以責難他。
——〈鳥羽伏見之戰.之一〉pp.77
形勢越是對自己不利,土方歲三就會變得越強大。
本來他就不是一個乘風而上的風箏。
他是依靠自己力量沖天而飛的老鷹。
歲三這樣評價自己。至少,他想,今後我要成為這樣的一隻鷹。
「我只要有一對翅膀,就可以飛到任何地方。」
——〈鳥羽伏見之戰.之一〉pp.78
權助曾經誇過歲三。
「即使在喝酒的時候,你也不會議論天下國家大事,很有個性。」
——〈鳥羽伏見之戰.之二〉pp.86
歲三的地圖畫得非常精細。他已經事先對周圍的地形進行了充分地勘查,並根據得到的情報,把敵人的布陣詳細地畫在了紙上。
「我們就用這張地圖進行戰鬥嗎?」
「不是。這張地圖的敵人布陣是現在的,一定還會有變化。所以在戰鬥開始時一定要忘了它。」
說著就把地圖撕了,並當著權助的面把它扔進了火盆中。
——〈鳥羽伏見之戰.之二〉pp.88
等一隊人都衝出去以後,歲三「呀——」的一聲,跳上土牆,盤腿坐在了屋頂上。
「嗖——」
「嗖——」
子彈不斷在他耳邊掠過。
(中略)
「我這是表演。」
他心想。所謂的戰鬥就是需要豁出性命的表演。只要有歲三的眼睛在注視,作為敢死隊的二番隊會鬥志激昂,對奉行所內待命的人也如此。
(中略)
不可思議的是,子彈好像也很討厭這個冷冰冰的男人,紛紛繞開他。
「子彈打不到我。」
這位好戰之王無比自信。他不動如山地端坐在土牆上。
——〈鳥羽伏見之戰.之三〉pp.93~94
歲三不會拘泥於所謂的教養或者主義。近藤總說他這不知道那不知道,而實際上他的學識並不見得比近藤淺,甚至有時候還高於近藤。近藤說的那些道理他都懂,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很想說:
「慶喜也好幕府高官也好,正因為有那麼一星半點的學問,之道一些皮毛,所以在他們的意識中才會有輸贏的想法。」
——〈松林〉pp.129
「我有一個女人,我把她當成是我的妻子,不,她比妻子還重要。」
(中略)
「應該的。聽到你有這樣的女人,我真的很高興。」
這不是諷刺歲三,而是原田左之助發自肺腑的祝福。他說話這時,眼眶裡滿含著熱淚。
因為大家曾經議論,說歲三身上流的血不是鬼血就是蛇血。
——〈松林〉pp.135
「近藤師傅,現在不是對葬禮發感慨的時候。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志士不懼填溝壑,勇士不懼掉頭顏。我們時刻不能忘記有一天我們的屍體可能會被扔在溝壑中,腦袋落到敵人手裡。我認為男人不是為葬禮而死的。」
——〈去江戶〉pp.152
「能不能贏不試一下怎麼知道。我們不能首先考慮輸贏。我們首先想到的應該是只要我們還有一口氣就要戰鬥到底。看來我一生中最有意義的時刻就要開始了。」
(中略)
「原田君,永倉君,時局已經變了。到了現在這一步,我們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新選組了。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在京都的時候,是我壓制大家的思想,一心一意地想讓新選組強大起來。現在新選組已經不存在了,我們就此分手吧。」
——〈流山屯集〉pp.193
「隊長,我給自己取了一個雅號。從今天起,你就用雅號叫我吧。」
問他雅號是什麼,他笑著說:
「是諾齋。」
他年紀不大,卻取了一個像隱居者似的雅號。
歲三忍不住笑了,問他為什麼取這個名字。他回答說:
「因為我什麼都聽你的,所以叫諾齋。」
——〈沖田總司〉pp.237
註:根據史實,新選組隊裡有個人叫齋藤一諾齋。這只是司馬很可愛的誤解,齋藤沒有諾齋這個雅號XD
聽了事情的經過,他覺得歲三的指揮已經成了一門藝術。他認為歲三的戰術精巧細緻,判斷迅速準確,行動大膽敏捷,這些是世襲的旗本們所遙不可及的,他們三百年來已經習慣了依賴祖先留下來的俸祿生活,眼睛只盯著撈取一官半職。
——〈艦隊北上〉pp.252
註:「他」指的是榎本武揚。
在座的同僚幾乎個個都是西洋學者,而且漢學素養也很高。他們不僅會作漢詩,在一起還會談論荷蘭、法國的事情。每當這種時候,歲三只能灰溜溜地待在一旁,無論如何也插不進他們的閒談之中。
他很有自知之明,他清楚只有戰鬥才能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奪取松前城〉pp.270~271
「真是個難以捉摸的人。」
山口五郎(齋藤一後來改的名)直到晚年都這樣評價歲三。
——〈奪取松前城〉pp.277
註:因為司馬遼太郎那個年代的史料非常少,所以誤寫齋藤最終的名字。
改名順序:山口一→齋藤一→山口次郎→一瀬伝八→藤田五郎
土方:「是吧。打仗這種東西不是學問,而是如何在戰鬥中取勝的方法。不管是日本還是外國,這個道理應該是一樣的。」
——〈甲鐵鑑〉pp.283
榎本似乎把歲三當成了軍神一樣,像外國人那樣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光是想想我就覺得很開心。土方先生,薩長連做夢都不會想到新選組會坐著軍艦殺過去的。」
——〈甲鐵鑑〉pp.283~284
「要注意腰部。」
歲三拍了拍自己的腰,說,
「劍出手的時候,要盡量壓低自己的腰部;刺出去時,動作一定要果斷、有力。還有,向敵人砍去的時候不能依靠劍尖。那是膽小鬼的做法。這種時候,一定要使出全身的力量,用劍身砍。再有,不能用劍護著身體躲避敵人的進攻,而是要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戰鬥中去。」
——〈甲鐵鑑〉pp.287
歲三是個很神經質的人,一天裡他不知道要擦多少次馬靴。
馬夫澤忠助總是求他停下來,讓自己來擦。但是歲三根本不聽。
他說自己的武器必須自己維護。
他把靴子看成了「武器」。
——〈重逢〉pp.309
「那兒是弁天崎砲台,晝夜有砲兵值守。那兒淪陷的時候,大概就是我的一生結束的時候。」
——〈重逢〉pp.311
歲三並不害怕後人對自己的批判。他多少還是有一些文才的,所以如果他擔心自己會留下惡名的話,至少會留下一些手跡為自己辯解。
而他卻只想給親屬留下自己的遺物和生前的行蹤。
——〈新政府軍登陸〉pp.323
歲三是函館政府軍中唯一的一位常勝將軍。
由他率領的一個大隊把守著二股的陡峭之地,堅不可摧,在十多天的時間裡,以不多的兵力連續打退了新政府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
這是歲三一生中最輝煌的時期之一。
——〈五稜郭〉pp.327
常見迷人蝦夷月。
——〈五稜郭〉pp.329
但是,歲三不同,歲三是無償的。
就像藝術家追求的目標是藝術一樣,歲三則是以戰鬥為目標而戰鬥的。
——〈五稜郭〉pp.329
大家茫然地目送著歲三騎在馬上的身姿。不只是五稜郭軍,就是匍匐在地上射擊的新政府軍將士也被正穿過自己隊伍的迪降大無畏的氣勢所壓倒,誰也不敢靠近一步,甚至忘了向他對準槍口。
歲三走了。
——〈硝煙散盡〉pp.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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