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終於抵達閣樓門外，走在前頭的威斯特先是將門把往左轉三次，再往右轉二次，又往左轉三次，這才輕輕打開門。
「吚呀——」
和古董店陳舊發霉的味道不同，這間閣樓的空氣十分清爽乾淨，放眼望去明顯有人特地打掃過。墊尾的華亞單手抱著小鴨沉睡的提籃，空出一隻手將門關上。他張望四周，卻沒看到臆測的機關，倒是注意到房間各個角落分別佔據小櫥櫃、兩座書櫃和一張床。
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中間的書桌。他的視線越過高得嚇人的層疊的書本，映入眼簾的是鉛筆、橡皮擦、度量工具，以及一張上頭畫著地圖的羊皮紙。乍看下，那張羊皮紙上所畫的地圖和阿歐德買下的地圖一樣，描繪古井鎮重要景點和街道分布。然而，應該是白金學園的建築物，一旁卻註記著「城堡」兩字。他來不及細看下去，閣樓的主人快速抽走羊皮紙，一邊捲起來，一邊笑道：「再看下去就成劣作了，這張地圖還沒完成喔。」
「抱歉，」華亞將提籃放在窗檯邊的圓桌上提問道：「這裡是？」
「私人工作室，有些笨蛋老想闖入，不設機關教訓下不行。」她調皮地對華亞眨眼，腋下夾著方才捲起的地圖，腳蹬上書桌旁的椅子，舉手把油燈掛在中間天花板垂下的繩勾上，三人的影子就這麼被油燈拉得細細長長的。
「很有道理，我看我也在老家設機關好了。」書架上的精裝書吸引阿歐德的目光，他饒富興味地端詳著。
「喔？發生什麼事需要設機關嗎？這是我最愛的大吉嶺和阿薩姆的混合茶，你們嚐嚐看，很好喝唷。」威斯特哼著小調，從櫥櫃下方拿出細長的鐵瓶和三杯茶杯，招手邀請他們坐在圓桌旁。
但是後者沒有接受她的好意，不僅僅是威斯特奇妙的好心情，彷彿剛剛的追逐戰沒發生過，她最愛的混合茶還是多洛西麻亞的最愛。阿歐德扶起鼻樑上的眼鏡，鏡面閃爍藍光，口氣冰冷地問道：
「多洛西麻亞先生、說書人、橡樹的呢喃、屠書者，妳知道多少呢，威斯特小姐？」
女孩歪著頭思考一下，她放下鐵瓶，把倒好的茶杯分別放在對面和右邊的桌上，「我知道又會怎麼樣呢？把我綁起來，交給鎮長大人任意羞辱處置？阿歐德先生，我們做生意的人不能隨意戲言。」
威斯特語調輕快地回道，像是不甘自己的事似的。
「不，我會把妳寫過的故事沒收燒掉。」華亞單刀直入回答。
「謝謝華亞先生看得起我，雖然我很愛看書，但我做不起作家夢。」威斯特雙手交握在背後，眨著琥珀色的大眼，對華亞露出大大的微笑，像在說著：喔，您猜錯了，華亞先生。
「來，兩位先生請入座，趁茶還是熱的，我的心情又特別好，喝一些茶暖暖身子，再談正事吧。」
華亞與阿歐德互看一眼，只好順從閣樓的主人意思。
喝了口茶，果然身子如威斯特說的暖了起來。阿歐德提議，既然她不願意正面回答，不如用一問一答的方式。威斯特也提出條件，他們只能問正確的問題，否則她無條件忽視拒答，並且可以換她提問，指定華亞或阿歐德其中一人老實回答。
三人達成協議。
就這樣他們一來一往的問答，逐漸逼近濃霧環繞古井鎮的真相。
古井鎮將近十二年前某一天，起了罕見不散的大霧，這場大霧若是不散去，古井鎮終有天會衰敗，乏人問津，消失在地圖上。市政廳在無計可施下，派人出城向鄰鎮求救，然而，竟是一個都沒回來。
人們等不到希望的回音，一個個陷入絕望。當人陷入過深的絕望時，一絲虛假的希望都具有令人置信、不容懷疑的說服力。不知從誰口中說出，在很久很久以前，神聽到古井鎮居民無助的祈禱，那時的古井鎮還沒有高牆，無法抵禦異族入侵，因此，神起了大霧，將古井鎮隱蔽起來，任誰也找不到，直到古井鎮築起高大的圍牆，足以抵禦外敵，大霧才逐漸消去。
一年復一年，儘管城門如以往日初而升起，日落下沉，始終不見外人拜訪古井鎮，就連定期會拜訪古井鎮的商人也沒再進城。幸運的是，打劫、偷竊等可怕的犯罪居然從此消聲匿跡，人們過著安詳、自給自足、安分守己的日子。
「但是去年發生一件怪事，這塊空地，」華亞的右手食指在阿歐德買下的城鎮地圖上的一處空白方格敲著，「曾經是古書店？」
「不要亂碰！你朋友沒跟你說過不要隨便拍打地圖嗎？」威斯特拍掉華亞的手，點頭又是搖頭，語氣像極了教訓孩子的母親，「還好你碰的地方不存在很久了，不錯，那裡以前是古書店，我預定幫鎮長完成我們城鎮地圖的前二天，它神奇地消失了。」
華亞瞪了阿歐德一眼。
「威斯特小姐是有警告我這點，不小心忘了提醒你，真是抱歉呀。」接收到華亞不快的視線，阿歐德勾起嘴角，聽起來完全沒有一絲歉意。
華亞接著問道：「消失的不只是古書店，還有古書店主，也就是你們的校長的丈夫，對嗎？」
「沒錯——難道你們握有古書店主行蹤的情報嗎？」威斯特身子往前傾問道。
「我們無可奉告，妳的提問有違剛剛的協議。」阿歐德搖搖食指，斜睨著左手旁吃驚的女孩。
「好——吧——那請繼續提問，兩位男士。」
雖然威斯特身子靠回椅背，表情恢復成先前不在意樣，但華亞注意到她的右手異常地壓著左手，像要強行抑制她隱藏的真實想法。
晨曦微弱地穿透白霧，稀稀疏疏灑落在窗檯和圓桌上，這場互不相讓的一問一答不得不就此告一段落。華亞和阿歐德從威斯特那獲得不少情報，將所有情報統整起來，大致可整理出三個重點：第一，古井鎮的大霧傳說；第二，古井鎮的屠書者分部（古書店）去年失去聯繫可能的原因；第三，多洛西麻亞在古井鎮居住和寫書的紀錄。
至於威斯特對於多洛西麻亞、說書人、橡樹的呢喃知道多少？她說，比起那些無聊事，她對一望無際的大海更有興趣。相對地，她也抓到機會反問他們，提出的問題倒是些無關緊要的私人小事，如個人喜好、人際關係、興趣專長等等，頗出乎他們意料外。
「我們該走了，再不回去會讓老師擔心。」華亞抱起提籃中仍沉睡的小鴨，起身打算返回學校下榻的旅館。
「華亞先生，為什麼閃得過我的迴旋踢？」威斯特收起笑容，十分嚴肅地問道。華亞沒有理會威斯特，前一晚睡眠不足加上這次犧牲整晚寶貴的睡眠，他沒有餘力理會威斯特的疑惑，逕自走向門口。
「你一定很想知道你懷中的朋友沉睡不醒的真相，只要你願意回答我，我會無條件全盤托出。」
「什麼？」華亞和阿歐德吃驚止步，不敢置信地瞪著希拉．威斯特。
「只要回答即可，反正吃虧的是我，不是嗎？」威斯特攤手露出無奈的苦笑，琥珀色的雙眼直視華亞深綠色的瞳孔。
華亞快步逼近女孩，俯視著她，「最好的證明就是妳從櫃檯後方跳出來，沒有踢翻任何東西。」
威斯特鼓起雙頰，心不甘情不願地認輸。
「快說，妳對小鴨還幹了什麼好事？」他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十足壓迫感，不容許對方有一絲謊言。
「沒有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兩件事，第一，小鴨小姐是你最重要的人，她醒來時你一定要在她身旁，不能讓她孤單一人。第二，你們要千萬記住，不要再破壞古井鎮的安寧，或許你們能平安出城，懂了嗎？」威斯特用左手拍了拍華亞的肩膀，再三叮嚀交代。
這名認識不到一天的外人，只憑他回答她「小鴨是他一生中無人可取代的朋友」，便輕易把他懷中的鴨子當作人類女孩看待？他沒辦法理解女孩的奇異思維。華亞僅僅頷首答應，微瞇起雙眼，「我們以前認識嗎？」
「誰知——」
木門猛然打開，砰地把阿歐德撞飛在旁。
「大家……瘋了……都……瘋了……」一名金冠學園學生彎腰按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哀嚎道：「大家被……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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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井鎮的清晨一反往常，廣場上右半邊人山人海，每一戶居民全聚集在這，一心一意想要以大火洗刷破壞城鎮和平「入侵者」的罪惡，好尋回神賜予他們的平靜生活。
兩座尚未點燃的巨大篝火內側，困著陷入昏迷的金冠學園的老師和學生，他們渾身上下塗滿油漆和插滿五顏六色的羽毛，被鎮民用淋濕的繩子反手綁住，要是醒來想逃脫，只會發現愈是掙扎，繩子會陷入皮膚更深。
華亞和阿歐德從古董店窗簾縫隙窺視著外頭廣場，這時鎮長正對著回報的守城士兵又是咒罵又是跺腳，眼裡盡是怒火和瘋狂，恐怕早已失去理性，要求他和平坐下來談判簡直是天方夜譚。但是威斯特拉開木門，大步邁出古董店，她的側臉掛著他們熟悉的商人的專業笑臉。
女孩輕盈地穿過人群，對想要跟她打招呼的居民比安靜手勢。她悄然逼近目標物背後，往前撲抱比她高上至少兩顆頭有的鎮長的腰懷，撒嬌地喊道：「父親大人！」
神奇的是，鎮長不但沒有嚇著，反而表情一下柔和，回首低頭撫摸女兒的頭：「還想著妳是不是忘了今天的祭典，希拉，妳跑去哪野玩了？」
「才不要告訴您呢，話說您怎麼還不快點主持祭典，大家都等不及了。」
「還有幾隻耗子呀，妳知道我們不能輕易放過任何一隻，哪怕是剛牙牙學語的小嬰孩。」
「是喔，那父親大人這樣好了，我幫您拿火把，您先喝杯水喘息下。」
「好吧，妳都長這麼大了，這回祭典交給妳主持，就這麼辦。」
威斯特放開環著父親鎮長的雙手，爽快地接過火把，故意拉高音量回道：「我一定會讓他們的靈魂安息。」
見著這一幕，華亞與阿歐德倒抽一口氣，這就是威斯特離開前，要他們發現的真相——盛大殘酷的活人祭。過去，不知有多少拜訪古井鎮的無辜生命葬在古井鎮居民手中？威斯特是古井鎮鎮長的女兒是不爭的事實，他們該相信她半小時前的話嗎？
『我是不會背叛家人，更不會背棄無視弱者的求救，所以，請相信我，好嗎？』
以人數來說，居於劣勢的華亞和阿歐德只能賭一把相信威斯特了，而且，威斯特在她離開前，把那捲不想給人看到的地圖塞到華亞手中。
『本來以為父親會看在你們是鄰鎮派來的使者份上，阻止鎮民暴動，沒想到連他也失去理性，嘛，果然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如果華亞先生您真的是說書人，一定知道怎麼處理這張地圖。』
華亞回想女孩留下一抹虛弱的微笑，喚起他不久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面對的黑暗過往，那便是他無法對阿歐德坦誠他願意冒險相信她的理由。在真相尚未明瞭前，妄下結論並非他的作風，即使胸口不斷膨脹的悔意正與他的理智激烈拉鋸。
威斯特從繫在腰間的捲筒抽出阿歐德買下的地圖，那張羊皮紙一靠近火把，原本乾淨無字的背面一下爬滿豪放的字跡。阿歐德瞇眼仔細一看，忍不住小小驚呼一聲：「那女孩竟然把古井鎮鎮民的名字全寫在上面。」
「你怎麼知道？」華亞錯愕地問道。
「我把古書店主交給我的名單一字不漏背起來，以防萬一。」阿歐德快速回答，擦掉額頭上的冷汗。
戴著航海士專用的護目鏡少女扯起嗓門高喊，騎士般的凜然宣言一下凍住在場所有人：「我，希拉．威斯特，以己身之命擔保，絕對沒有忘記視我如家人的古井鎮各位的恩情，所以，來世再見！」
話落，羊皮紙超乎常理自燃起來，火焰一下吞噬地圖。一股猛烈的風勢驟然掠過古井鎮，大霧一下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不但不是溫煦的晨曦陽光，大片大片的烏雲快速蓋過整座高牆圍繞的小鎮的天空，過著行屍走肉日子的人們一個個石化倒地。
始作俑者希拉．威斯特丟下火把，闔上雙眼，任由轟然竄出地表的一根根的樹枝，將她迅速包起、拉入地下。
華亞和阿歐德衝出古董店，急忙破壞兩座巨大的火篝，把困在裡頭的金冠學園師生拖出來，目睹大家被塗滿油漆和羽毛插滿身慘不忍睹的模樣，華亞和阿歐德忍住湧上喉間的噁心感，叫喚躲在古董店嚇傻的同學，要他立刻搬出店主密藏的特製藥水。
他們費了好一段時間，靠著特製藥水的神奇的清洗力，所有人總算安然脫離油漆羽毛酷刑。等把所有人趕回旅店，阿歐德擦乾汗水，對正在研究地圖的華亞滔滔不絕地分析著他理出的頭緒：
「可以確定的是希拉．威斯特是說書人後代，以我自豪的研究為賭注，我擔保多洛西麻亞先生後代的分支沒有威斯特這個家族，而剛剛希拉．威斯特的宣言可說是說明一件事，她是被鎮長領養，他們十之八九沒有血緣關係。至於為何多洛西麻亞家譜沒留下送養紀錄，刪除總總可能，有很大的機率是屠書者在背後操控。」
華亞一邊聆聽，一邊研究這份奇怪的地圖，除了白金學園那塊寫著「城堡」，市政廳、劇場、學生宿舍分別被「元老院」、「歌劇院」、「馬廄」取代。他發現原先應當是公園那塊倒是空白一片，他想起威斯特不喜歡別人亂碰她繪製的地圖，可能不希望有人識破她在地圖上動的手腳，說不定這一份地圖也隱藏暗號？他輕輕一碰那片空白，不一會，三個字樣緩緩浮現。
「總而言之，我敢肯定希拉．威斯特不是觸犯說書者的禁忌，就是從未通過儀式考驗。啊，這怎麼可能——」阿歐德也看到那三個字，停下他的演說。
「去橡樹林。」華亞收起地圖，單手抱起仍陷入沉睡的小鴨。
原本是古井鎮的公園，現在放眼望去，怎麼看都是茂密的橡樹林。阿歐德吞了吞口水，跟上華亞的腳步潛入林中。不久，滂沱大雨嘩然傾下，幸好他們出發前，先是有著威斯特為他們準備好的雨天專用風衣，才沒有淋濕。
這一切似乎老早在威斯特的預料中。儘管兩人同時想著這回事，他們依舊保持沉默趕路，豎起耳朵警戒地聆聽四周。兩人各自手中的油燈照亮前方的泥濘小徑，原本死氣沉沉的空氣經過大雨一攪，冰冷清新得令一夜未眠的旅人精神亢奮。他們左拐右彎，繞過一棵棵橡樹，幸運的是，他們沒在路上遭遇襲擊，平安地抵達這座迷你森林的中央。
森林中央同樣矗立橡樹，毛骨悚然的是，那棵橡樹的軀幹內不可思議地纏繞著一名少女！少女舉起的雙手幾乎與樹幹融為一體，上面長滿茂密的橡樹葉子。這般駭人的景象令華亞和阿歐德忍不住停下腳步。橡樹宛如在昭告天下，濫用強大力量的失敗者，注定走向自我毀滅結局。
「希拉！」華亞比阿歐德早一步回過神，衝上前欲救出少女，指頭觸碰樹幹剎那，瞬間慘遭電擊往後彈飛。風衣下的鴨子從他懷中摔了出來。
阿歐德這才回過神，連忙上前攙扶，訓斥著：「華亞，在做什麼啊你，即使是通過考驗的說書人也不能妨礙儀式！清醒點，看看你連小鴨都沒保護好！」
「小鴨……抱歉……」華亞咬緊牙關，強忍住渾身的麻痺和痛楚，伸手撈起小鴨，好不容易在草地上席地而坐，雙手托著那瘦小的身軀。
阿歐德撐開他和同學借來的雨傘為他們遮雨，無奈地感慨：「結果現在是一個意識困在橡樹裡，一個還醒不來，真像《睡美人》的奧蘿拉公主。」
「奧蘿拉公主……啊！」聞言，華亞將小鴨放在雙膝上，小心翼翼地從掛在背後的捲筒抽出地圖，當他拉開地圖時，地圖一角不小心碰到小鴨，剎那間，整張羊皮紙泛起黃光，一點一滴地流進小鴨的身軀。
「這是？！」一旁的阿歐德瞪大眼喃喃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拿下眼鏡來回張望著四周和華亞懷中的鴨子。
此時此刻，周圍的橡樹彷彿回應眼前的奇蹟，一棵棵閃爍著祥和的光芒，黃色的光芒、草綠色的光芒、天藍色的光芒、……，整座橡樹林宛如仙境般，教人以為正在做一場美夢。
「啊！等等！」
阿歐德雖然聽見華亞的慘叫，眼睛卻捨不得離開橡樹，直到聽見耳熟的女孩聲音。
「哈、哈啾——」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綁著橘髮辮子的雀斑女孩就這麼地披著一件風衣，被同伴緊緊擁入懷中。後者的臉龐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完全不輸給女孩。他一下領會剛剛上演的「奇蹟」，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過現下還不能鬆懈，必須以救出威斯特要緊，阿歐德輕咳兩聲，華亞回過神，輕輕放開小鴨，扶起她走到森林中央唯一一棵沒有發光的橡樹前。
他們抬頭仰望威斯特。
「希拉，妳就是華亞的妹妹嗎？」小鴨道出華亞一直埋藏在心中的困惑，華亞嘴角下垂，悲傷地對張口欲言的同伴點頭。
小鴨澄澈的藍色雙瞳映著女孩沉睡不安的臉龐，她心疼地伸手撫摸橡樹，如同以前她拯救差點被橡樹吞噬的華亞那般。
不該同一日二度發生的奇蹟再度破除不可能性——橡樹倏地消失在白光中，希拉．威斯特高舉的雙手緩緩垂下，小鴨與華亞托住她長滿繭的雙手，一起跪坐在濕潤的泥土上相擁。天空不再下雨，陽光穿透烏雲縫隙，灑落在他們身上，阿歐德別開目光，仰望天空，感嘆地鬆下緊繃多天的雙肩。
╳
二個月後，華亞、阿歐德和小鴨順利地畢業了。三人畢業典禮一結束，便乘坐馬車去鄰鎮拜訪希拉．威斯特，趁她還沒畢業前趕快聚一聚，聽說她的夢想是招募夥伴，到世界各地航海旅行冒險。
自從大霧散去，古井鎮恢復與鄰鎮往來的交流，除了華亞、阿歐德、希拉和變回人類的小鴨，所有人包含當地居民全都忘記那天發生的事情。但是犯下的罪過不可能輕易遺忘，人們不願將那段黑暗的過去流傳給下一代子孫，有些人選擇逃避，有些人選擇離鄉背井，有些人則積極復興古井鎮。當然並非所有人失去理性，極少數未涉入活人祭的幸運者中，白金學園校長、希拉．威斯特皆是其中之一。而原本消失的古書店也安然回到原地，等著古書店主的不只是校長兼妻子的淚水，還有屠書者組織的地下審判……
正如阿歐德推理，希拉剛出生不久，在烏鴉襲擊殺害華亞和她的雙親後，屠書者為了懲罰年幼華亞誤用說書力量，狠心拆散兄妹倆，希拉被安排送養隔壁古井鎮，由他們的人暗中監視長大。
至於古井鎮受大霧籠罩長達十多年，果不其然和多洛西麻亞有關。這回並不是他留下的故事原稿作祟，出乎大家意料外，作祟源頭是故事「設定」原稿。多洛西麻亞在生前經過古井鎮，覺得這座城鎮很適合當作他的《吹笛子的男人》的背景，加上那天碰巧起了大霧。他便以古井鎮作為藍圖，畫下《吹笛子的男人》中小鎮的地圖，並將原稿送給鎮長作為答謝招待的禮物。那時的多洛西麻亞是個沒有名氣的年輕作家，尚未發瘋。
古井鎮的古書店主試圖防止年幼孩子誤用說書力量引發悲劇，透過她的妻子——白金學園校長——之手，暗中教導希拉學習控制說書力量。他發現，希拉善於繪製地圖，對寫故事興趣不大。因此，他計畫利用希拉的說書力量，破壞《吹笛子的男人》的地圖設定原稿，好讓古井鎮脫離長年不散的大霧。
之後便如你所見，他的計畫不僅失敗，還害他連店帶人消失整整一年，困在另一個世界中。
事件落幕那天晚上，希拉露出大大的笑容，對華亞和阿歐德比勝利手勢，把去年多洛西麻亞託夢教她的一切全告訴他們。所有謎團總算與真相接軌，希拉做的總總防範措施，實際上，皆是多洛西麻亞精心安排設計。
他不僅告訴希拉解決古井鎮的大霧問題、讓暴動的居民暫時陷入沉睡，並且教導她如何把說書力量注入她一心投入研究的的地圖上，也就是她託付華亞的「睡美人」奧蘿拉公主家鄉的地圖。只要地圖一碰到小鴨身體，便可以把說書力量轉換到小鴨身上。
當說書力量與小鴨身上殘餘的魔法結合後，最後再讓小鴨觸碰困在橡樹的希拉．威斯特，那麼，多洛西麻亞便能實現威斯特的悲劇——永遠失去說書人的力量，前提是，華亞必須要在小鴨身邊，見證她轉生人類。
「『妳這麼討厭寫故事，那妳願意把妳的說書力量「免費」送給他人嗎？』」
「『妳要知道得到自由的代價，會是從零開始，一毛錢也得不到喔？』」
「『妳真心想失去可以讓妳踏上冒險之旅的力量嗎？』」
「『好吧，那我答應妳的請求，日後反悔想再次夢到我，我只會出現給妳拍手大笑，嘻嘻嘻——』」
就這樣，小鴨靠著希拉毫不留戀的說書力量，變成人類女孩。
「對了，他還說『我是不會祝福妳哥哥和那隻愚蠢的鴨子這對笨蛋情侶，休——想——』要我絕對要幫他轉達這句。」
「你們對多洛西麻亞爺爺做了什麼好事，讓他這麼恨你們？」希拉不解地歪頭問道。
華亞和小鴨愣了一會，一個沒好氣地翻白眼，抽蓄著臉，而一個對著希拉勾起一抹微笑，比出令人懷念的「邀請一同跳舞」手勢。
~Auf Wiedersehen~
【後記】
故事終於劃下句點。
主角希拉．威斯特的設定參考NinoWestern的自創角。
這篇是五年前Ninowestern的獎勵點文，她在我們金冠學園公會的logo設計比賽中贏得冠軍，當時她點的文是「希望當華亞的妹妹」。
這段創作過程說來詭異，大概一直抓不到時機，無論怎麼寫，都砍掉重來，直到這一天，總算完成這篇故事。在這邊向NinoWestern道歉，讓她等了這麼久……
創作的過程當然很開心，也不可否認愈接近尾聲，愈是焦慮，巴不得早點寫完。不得不面對故事往悲劇發展的痛苦時，即使結局早已經設定好是喜劇，但是過程中角色遭遇的悲劇、揭發殘酷真相等仍令我痛苦萬分。然而，正因為伴著痛苦度過瓶頸，往新的層次邁進。
這是很棒的創作經驗，很高興能堅持寫完，實現五年前的承諾。
華亞和小鴨有沒有在一起，我想大家心裡都很清楚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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